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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貴州丹寨縣的深山里,有一處占地180平方公里的礦區(qū)。
這里幾乎沒有人煙,瘋長的野草將一棟棟破舊的老廠房包圍起來。
每當夜幕降臨,還能聽見若隱若現(xiàn)的鈴鐺聲,不禁讓人“毛骨悚然”......
其實以前這片礦區(qū)不是這樣的,它曾是中國乃至亞洲規(guī)模最大的汞礦之一。
建國后進去的技術人員紛紛在里面成家立業(yè),成了當?shù)卣又凶顬榉比A的地帶。
只不過在1991年時,因資源枯竭礦區(qū)被廢為了遺址,職場工人包括家屬近2萬人逐漸離開了此地......
59歲的楊世貴作為第二代工人,正好趕上了轉折點。
因為不了解外面的世界、難以謀生,最終他選擇了留在大山深處,成為兩個僅剩的“守礦人”之一。
然而廢棄礦區(qū)里的生活,早已超出了他的預料,在他身上所發(fā)生的故事,也只不過是當代工人中的一個縮影罷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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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貴州丹寨縣城往東南,順著窄窄的石子路,經(jīng)過半小時的車程,看見前方兩根聳立的老煙囪和一片蘇式建筑,就到了汞礦遺址。
丹寨礦區(qū)始建于20世紀40年代,南北長36公里、東西寬5公里,占地面積約180平方公里,總共有上百個礦洞。
自上世紀90年代廢棄后,這里就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辦公室的走廊格外潮濕和昏暗,不時散發(fā)出濃烈的腐木味,59歲的楊世貴端著前天的剩飯,蹲在墻角處敲打著鐵盆。
沒過一會,一只灰鵝從門外走進來,垂下脖子開始進食。
去年楊世貴買了兩只鵝,一只在夏天得瘟疫死了,剩下的這只成了他在礦區(qū)里少有的伙伴。
其實以前這里特別繁華,聚集著來自全國各地的技術人員和工人,最多時達到了2萬人。
到了夜晚,每隔50米就有雙排路燈,800人的劇院,只要有電影和表演每場都會坐滿人。
不過到了90年代中后期,下崗職工問題開始突顯,有些工人被迫下崗,有些分流到了別處,還有些像楊世貴一樣守在了“老地方”。
一個又一個家庭聚少離多,走著走著可能就散了......
楊世貴生于礦區(qū)、長于礦區(qū)也老于礦區(qū),他常說:“我就像那逐漸殘破的廠房一樣,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逝在這里”。
楊世貴是1987年進廠的,當時23歲,算下來他已經(jīng)在這里生活了36年了。
他的父親曾是汞礦里的一名爆破工人,每天都會走幾千個臺階到井下打眼泡、放炸藥。
而這里80%的工人都是像他一樣的礦二代,很多人是靠著父母的關系,才得以進礦區(qū)工作的。
“那時人人都想進汞礦,有城市戶口,待遇好,周邊寨子的姑娘都想嫁過來”。
據(jù)楊世貴所說,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是汞礦收入最好的時期,他沒趕上那個時候,22歲考試時,已經(jīng)是礦里組織的最后一批。
后來他被分到了鍋爐冶煉車間做鍋爐工,不斷往爐子里添加燃料,讓溫度保持在450-800℃,就這樣在蒸籠一樣的車間里工作8小時。
收成最好的時候,他能拿到一百塊錢的工資和8毛錢的高溫補貼。
“其實從那時起,資源就已經(jīng)逐漸枯竭了,1991年才正式宣布了停產(chǎn)”。
緊接著,全礦的生產(chǎn)都停了,很多工人都被迫下崗了,楊世貴的車間靠著從外面進來的原材料勉強維生著,收入比之前少了一大半。
但他總覺得礦區(qū)是國家的,無論怎樣都要有一份希望。
1993年,通過媒人的介紹,楊世貴和鄰寨的劉阿蓮結了婚。
此時的楊世貴30多歲,或許屬于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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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世貴的父母退休后在汞礦附近開了一家小賣鋪,母親把它交給了兒媳婦經(jīng)營,每月有不到300元的收入。
楊世貴除了留下吃飯的錢,剩下的也全都交給劉阿蓮。
然而這份感情劉阿蓮和她的家人并不看好,汞礦也在這個深山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。
很多礦二代離開了這里,他們散落在全國各地謀生,大部分都在廣東深圳、中山、珠海落戶,也有少部分留在了長三角,總之都比汞礦工人掙得多。
“劉阿蓮的嫂子天天罵我沒用,可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富起來”。
有天晚上他在車間工作到很晚,回家后想讓妻子買些肉回來做,妻子沒有動,只告訴他沒有錢了。
“昨天我剛給了你錢”,見妻子沒說話,楊世貴也沒再說下去,他從不跟她吵架,但也感覺得出這份感情在慢慢變淡。
沒過多久,汞礦開始進行“人員分流”,大部分人會被分配到貴州省的其他礦區(qū)工作。
楊世貴說:“當時我特別想要這次機會,說不定我出去了妻子和她家人才能看得起我”。
然而結果并沒有如他所愿,人員分流名單下發(fā)到車間時,他反復看了好幾遍也沒找到自己的名字,他去辦公室問,才得知一家只有一個分流名額。
由于楊世貴的大哥資歷和工齡更高,所以名額自然就給了他。
1995年,劉阿蓮離開了。
她留下一張紙條,上面僅僅寫了6個字:“我出去打工了”,那個時候沒有電話,她走后也從未給家里寫過信。
后來據(jù)楊世貴回憶說,妻子總共回來了3次。
第一次是1996年,他的父親去世;第二次是1997年,妻子回來看孩子;第三次是1998年,妻子提出了離婚。
那天下了很大的雪,楊世貴抱著4歲的兒子站在門口:
“孩子還這么小,你真的想好了嗎”?
見劉阿蓮態(tài)度堅決,他只好在離婚協(xié)議書上簽下了名字,從那之后家里就剩下了他和兒子。
此后的3個月里,汞礦的分流人員也逐漸搬離了礦區(qū),很多工友離開前都去車間給楊世貴打了招呼。
后來礦區(qū)里剩下的人也都搬去了縣城,喧囂了半個世紀的丹寨汞礦,終于在1998年陷入了沉寂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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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子、母親、大哥一家人,以及以前一起工作但如今不會再聯(lián)系的礦友。
其實他也曾主動給礦友打過電話,接聽電話的是礦友的女兒,至今楊世貴還記得,女孩顫巍巍的回應道:
“抱歉叔叔,我爸已經(jīng)去世了.......”
到了這個年紀,經(jīng)歷了這些事情,他再也不敢隨便給礦友打電話了,生怕在汞礦車間的那次告別,成為他們的永別。
2020年年初,他的工資漲到了3000元,除了回家看看老母親,他從未想過離開這里。
除夕節(jié)剛過,他花100塊錢托人買來了一只小狗,為了讓生活多一些響聲,他給它系上了鈴鐺,小狗一跑,就叮叮當當響。
灰鵝有了伴,他也多了些盼頭。
他的床邊放著一輛摩托車,那是楊世貴最值錢的家當,是兒子買來讓他騎著巡邏的,但他除了騎著回家,平日里根本不舍得碰。
“騎著車回家”也成了他另一個盼頭。
兒子2017年時本科畢業(yè),在縣城一所初中學校里當數(shù)學老師,工作兩年后又考上了研究生,楊世貴打算把這些年在汞礦里賺得錢全都給兒子買房。
“以前我忙于工作很少管他,他是跟著奶奶長大的,也算是給孩子的一些補償”。
后來他聽說兒子想去深圳發(fā)展,他半輩子都在深山里,深知還是在外面見識多,他舍不得兒子,但也不好勸他回丹寨。
前不久,有從深圳自駕旅行的一家三口經(jīng)過這里,楊世貴聊起來才知道,原來在深圳買房光首付就需要上百萬。
那晚他望著辦公樓前的樹沉默了好久:“這哪能買得起呢”?
楊世貴總覺得和兒子不太親密,他不太會表達,兒子也是,有時打電話說不上兩句就聊不下去了。
“我知道我們都很在意彼此,只是他習慣了燈紅酒綠的城市生活,我習慣了孤獨無邊的深山礦區(qū)”。
楊世貴依然過著精打細算的生活,他在辦公樓后面建了一片菜區(qū),還在廢棄的水槽里養(yǎng)了幾條魚,閑來無事就去鄰寨逛逛,去熟人家討點酒喝。
可是在5年前,他查出了高血壓,喝點酒就會頭疼,有時視線還會變得模糊,他索性戒了酒:
“我感覺自己就像礦區(qū)的老房子一樣,一天比一天脆弱了”。
現(xiàn)在楊世貴依然孤獨的守在礦區(qū)里,與灰鵝和小狗為伴,與日月星辰共眠。
他時常坐在小板凳上發(fā)呆,不停的問自己:
“如果分流名單上有我的名字,劉阿蓮會不會留下來?如果我沒選擇當?shù)V二代,我會不會也在燈紅酒綠的城市里?”
有些問題,就像再也沒機會見到的礦友一樣,是無解的、也是未知的。
最近,楊世貴聽說汞礦的遺址要交給政府做旅游開發(fā),他高興了好一陣子:
“開發(fā)后這里就不冷清了,我也不會再孤單了,可汞礦沒了我得想想該去哪了,人老了就與社會脫節(jié)嘍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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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世貴至今還記得,五六年前的那個下午,他在辦公樓前遇到了女演員湯唯。
他并不認識湯唯,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,但他樂于聊天:
“你們要在這里拍電影嗎?什么時候能看”?
湯唯說:“不知道,拍完要過審,過審可能需要半年,也可能需要一兩年”。
“到時候能在電影頻道看到嗎”?
“當然能”。
湯唯也問了楊世貴很多關于礦區(qū)的生活:
“您在這里一個人守礦區(qū)還習慣嗎?這里好玩嗎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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